文化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東西
“你不能填鴨式灌輸”
2009年10月6日,，在“雍正——清世宗文物大展”開幕記者會上,，北京故宮博物院院長鄭欣森（右）和臺北故宮博物院院長周功鑫互贈兩院合作出版物《藏文龍藏經(jīng)》。圖/受訪者提供
鄭欣淼：文物交流既要走出去又要引進來
口述/鄭欣淼 整理/本刊記者 鮑安琪
發(fā)于2021.7.19總第1004期《中國新聞周刊》
1998年歲末,，我離開青藏高原,，走進老北大紅樓，擔任國家文物局副局長,，開始了文博生涯,。2002年9月，我調(diào)任文化部副部長兼故宮博物院院長,，從“面”到“點”,，但這不是一般的點。故宮兼有“宮”和“院”的身份,，是世界文化遺產(chǎn),，又是國際聞名的博物館。
我搞文物工作算是“半路出家”,，但我在不斷地調(diào)研和學(xué)習中開闊了眼界,，對中華古老文明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文物作為歷史和文明的載體,，承載著我們的文化記憶,，是物化的歷史、文明的見證,，是現(xiàn)實的和長遠的精神文化資源,，也是溝通不同時空的人類文化與情感最具體可感的橋梁。
在國家文物局和故宮任職期間我參加過多次展覽,，但對兩個展覽印象最深。我很慶幸能抓住機會,，時代大波,，人生細浪，感慨很多,。
2008年,，臺北故宮籌辦雍正大展，有了向北京故宮借展品的計劃,，遂趁來北京參加一個文化活動的機會,，試探借展的可能性。我聽到匯報后當即一口答應(yīng)，并提出希望兩院未來進一步合作,。
經(jīng)商議后,，臺北故宮博物院院長周功鑫于2009年2月訪問了北京故宮博物院，被稱為“破冰之旅”,。雙方達成了八項共識,，建立起展覽交流機制。
2009年10月,，“雍正——清世宗文物大展”在臺北故宮舉辦,，北京故宮借出了37件文物。這次展覽的主題是“為君難”,，開題文物“為君難”印章就是北京故宮的藏品,。北京故宮借出的《十二美人圖》，畫面上有一件汝窯橢圓花盆,，正是臺北故宮的藏品,。兩岸的珍貴文物在這次大展上重新聚首，珠聯(lián)璧合,，從而使展品具有非同尋常的完整性,、代表性，使得這個展覽成為名副其實的大展,，兩岸故宮同仁也在分離了整整一甲子后重聚一堂,。
另一個我印象深刻的展覽是“盛世華章·中國：1662-1795”展。
近百年來,，英國倫敦皇家藝術(shù)學(xué)院柏靈頓宮在中英文化藝術(shù)交流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
1935年柏靈頓宮舉辦了“中國藝術(shù)國際博覽會”，中國選送了多家文博機構(gòu)和個人的文物藏品1022件,，其中故宮735件,。這是中國文物第一次遠赴重洋出國展覽，也揭開了故宮博物院對外文化交流的第一頁,。1973年9月開展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土文物展覽英國站,，也是在柏靈頓宮舉行的，反響強烈,。
2005年,，故宮博物館成立80周年之際，又與英國皇家藝術(shù)學(xué)院合作,，精選400余件文物,，在柏靈頓宮舉辦了“盛世華章·中國：1662-1795”展覽，在英國再次掀起了中國文化熱,。
1935年（上圖）和2005年（下圖）在英國倫敦皇家藝術(shù)學(xué)院柏靈頓宮舉辦的中國文物展,。圖/受訪者提供
這次展覽，我感觸最深的是雙方十分注重溝通，充分協(xié)商,。
英方原來提出了一個包括歷代許多著名書畫在內(nèi)的展品目錄,，一級品太多，不大可能批準,，同時有的文物因自身保管狀況也不適合出國展出,。為此故宮與英方進行了友好協(xié)商，提出以康,、雍,、乾三朝的業(yè)績與文化藝術(shù)為主題。在反復(fù)協(xié)商后,，認識統(tǒng)一了,，最后的結(jié)果雙方都很滿意。
為了配合胡錦濤主席2005年11月初對英國的國事訪問,，我駐英使館對英國皇家學(xué)院做工作,，故宮也同意出借珍貴展品并在費用上給予優(yōu)惠，終于促使對方退掉了預(yù)定的其他展覽,，退出場地提前開展,。
我擔任中國代表團團長，赴倫敦參加了開幕式,。2005年11月9日,，胡錦濤主席夫婦和英國伊麗莎白女王夫婦共同出席了開幕式并為之剪彩。參觀過程中,，胡錦濤主席愉快地為女王介紹展品,，其驕傲自豪之情溢于言表，特別是他對“會昌九老圖”玉山,、藏傳佛教文物等特色文物做了詳盡的說明,，感覺就像一個主人在接待女王參觀。
這個展覽堪稱一次成功的“文化外交”活動,。在這個過程中,，你能感受到對方對中國人、對中華文化的尊重,。
1935年那次赴英文物展覽正處于“盧溝橋事變”前夕,，故宮文物南遷，赴英國展的文物正是從南遷文物中挑出來的,。當時國家積弱積貧，中華民族已到了最危急的時刻,，有著輝煌文明史的中國在國際上卻沒有地位,。故宮博物院去英國辦展的一位先生很有感觸，他說：“夫藝展之在英倫，固曾轟動一時,，若謂由是可以增睦邦交,，提高國際地位，雖非緣木求魚,，亦等鏡花水月,。”
新中國成立后,，中華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改革開放之后，中國綜合國力日益增強,，影響力日增,，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成為中國的“軟實力”。
英國皇家藝術(shù)學(xué)院展覽部主任諾曼·羅森塔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現(xiàn)在人們都懷著對中國的濃厚興趣,，尤其是商界。每個人都在說“中國即未來”,，每個人都想與中國建立聯(lián)系,。它在過去20年的開放，的確令人刮目相看,。他說,，故宮擁有令人驚奇的大量珍藏，所有東西都裝箱去了臺灣純屬不實之詞,，清代大多數(shù)杰作還留在故宮,。
羅森塔爾先生還說，這個展覽想講一個關(guān)于中國及其歷史的故事,。18世紀的中國是世界上兩大最重要的帝國之一,，在歐洲它對應(yīng)的就是法國和凡爾賽的世界。為了講好這個故事準備了展板,、導(dǎo)引,、講解器等，但這一切都是輔助手段,，最終取決于觀眾,。他說：“你不能填鴨式地灌輸，我也不想那樣做,?！?/span>
我覺得他講得特別好。我們說“文物外交”,，但辦展只是外交的一種輔助手段,。文化是一種潛移默化的東西,，文物是通過實實在在的“物”來說話，這不同于耳提面命去給人家講課,，而是無聲勝有聲,，春風化雨。
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文物對外交流與合作日趨活躍,，展覽工作步入法治化軌道，文物展覽成為中國向世界傳播中華文化的“國家名片”,，不僅在對外文化交流中發(fā)揮著特殊作用,，也成為國家年、文化年等國家雙邊活動中的亮點,。
我覺得,，文物交流既要走出去，又要引進來,，這是中國必須要有的一個胸懷,。世界文明是多種多樣的，正是因為互相融合而精彩,。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文明因多樣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鑒，因互鑒而發(fā)展,?！?/span>
（鄭欣淼為文化部原副部長、故宮博物院原院長）
值班編輯：肖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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